2008年7月21日 星期一

渡台悲歌-丁邦新臺灣語言源流(台語版)

勸君切莫過台灣,台灣恰似鬼門關,千個人去無人轉,知生知死都是難。

就是窖場也敢去,台灣所在滅人山,台灣本係福建省,一半漳州一半泉。

一半廣東人居住,一半生番併熟番,生番住在山林內,專殺人頭帶入山。

帶入山中食粟酒,食酒唱歌喜歡歡,熟番元係人一樣,理番吩咐管番官。

百般道路微末處,講著賺銀食屎難,客頭說到台灣好,賺銀如水一般了。

口似花娘嘴一樣,親朋不可信其言,到處騙感人來去,心中想賺帶客錢。

千個客頭無好死,分屍碎骨絕代言,幾多人來所信言,隨時典屋賣公山。

單身之人還做得,無個父母家眷連,涓定良時和吉日,出門離別淚連連。

別卻門親併祖叔,丟把墳墓併江山,家中出門分別後,直到橫江就答船。

船行直到朝州府,每日五百出頭錢,盤過小船一晝夜,直到拓林巷口邊。

上了小船尋店歇,客頭就去講船錢,壹人船銀壹圓半,客頭就受銀四圓。

家眷婦人重倍價,兩人名下賺三圓,各人現銀交過手,錢銀無交莫上船。

恰似原差禁子樣,適時反面無情講,各人船銀交清楚,亦有對過在台灣。

大船還在巷口據,又等好風望好天,也有等到二三月,賣男賣女真可憐。

衣衫被帳都賣盡,等到開船又食完,也有乞食回頭轉,十分冤枉淚連連。

也有不轉開船去,船中受苦正艱難,暈船嘔出青黃膽,睡在船中病一般。

順風相送都容易,三日兩夜過台灣,下裡大船小船接,一人又要兩百錢。

少欠船銀無上岸,家眷作當在船邊,走上嶺來就知慘,看見茅屋三百間。

恰似唐山糞堰樣,乞食薌場一般般,尋問親戚停幾日,歇加三日不其然。

各人打算尋頭路,或是僱工做長年,可比唐山賣牛樣,任其挑選講銀錢。

少壯之人銀十貳,一月算來銀一圓,四拾以外出頭歲,一年只堪五花邊。

被補蚊帳各人個,講著答床睡摸蘭,夜晚無鞋打赤腳,誰知出屋半朝難。

自己無帳任蚊咬,自己無被任凍寒,做得己身衫褲換,又要做帳併被單。

年頭算來年尾去,算來又欠頭家錢,若然愛走被作當,再做一年十貳圓。

年三十日人祀祖,心中想起刀割般,上無親侍下無戚,就在頭家過個年。

初一嬲到初四止,除扣人工錢一千,搶人不過亦如是,台灣一府盡皆然。

人講台灣出米谷,痾膿滑血花娘言,講著食來目汁出,手扛飯碗氣沖天。

一碗飯無百粒米,一共蕃薯大大圈,三餐蕃薯九隔一,飯碗猶如石窖山。

台灣蕃薯食一月,多過唐山食一年,頭餐食了不肯捨,又想留來第二餐。

火油炒菜喊享福,想食鹹魚等過年,總有臭餿脯鹹菜,每日三餐兩大盤。

想愛出街食酒肉,出過後世轉唐山,雞啼起身做到暗,又無點心總三餐。

想食泡菜燜米仔,吞燥口涎遲疑吠,一年三百六十日,日日如是一般了。

落霜落雪風颱雨,頭燒額痛無推懶,拾分辛苦做不得,睡日眠床除百錢。

各人輕些就要做,行路都還打腳偏,換衫自己雞啼洗,破爛穿空夜補連。

自己上山擔柴賣,一日算來無百錢,大秤百斤錢一百,磧得肩頭皆又彎。

併去併轉三鋪路,轉到來時二三更,除踢三餐糧米食,長有只可買好?。

奈何又著同人做,又著同人做長年,唐山一年三度緊,台灣日日緊煎煎。

睡到子時下四刻,米槌樁臼在壟間,三人樁臼三斗米,就喊食飯扛菜盤。

蕃薯又燒難入口,樣般吞得下喉咽,食得快來怕燒死,食得慢來難獵班。

出門看路都不到,腳指踢出血連連,朝朝日日都如是,賣命賺人幾拾錢。

客人之家還靠得,學老頭家正是難,一年到暗無水洗,要尋浴堂就是難。

生成禽獸無異樣,若係人身都會?,所挑擔干兩尺半,竹棍圓圓架在肩。

又要大條又併硬,水牛洗軛一般般,天下耕田用腳踏,台灣耕牛用手爬。

已多耕田愛欠債,莫非後世報前冤,耕田只可如挪草,走盡江湖不識見。

就比孝家接母舅,恰似烏龜上石灘,雙手用爬腳用箭,天光跪到日落山。

面目一身坭鬼樣,閻王看見笑連連,一日跪到錢一百,跪到三日膝頭穿。

半晝食了真點心,鍋鑰蕃薯滿菜盤,一年田禾跪兩次,早冬跪孝盡皆然。

真係台灣人好巧,何用唐山人可憐,皆因前生有罪過,今世天差來跪田。

若用頭顱去擂田,一年割谷當三年,耕田頭家若不曉,水牛洗角一般般。

試得幾年若是好,又要奇巧好相傳,台灣之人好辛苦,唐山牛隻好清閑。

切呀切時天呀天,不該信人過台灣,一時聽信客頭話,走到東都鬼打顛。

心中想起多辛苦,目汁流來在胸前,在家若係幹勤儉,豬牯都有假褲穿。

在家若是幹儉點,何愁不富萬萬千,台灣不是人居住,可比番鴨大海邊。

馬牛禽獸無禮儀,看起心頭怒沖天,不敬斯文無貴賤,阿旦和尚稱先生。

農商轎夫併乞食,相逢俱問頭家言,讀書兒童轎夫樣,比我原鄉差了天。

並無一點斯文氣,赤腳蓬頭拜聖賢,寒天頭布包耳孔,熱天手帕半腰纏。

到此斯文都饑賤,看見心頭怒沖天,迎婚嫁娶去恭賀,未見一人有鞋穿。

赤腳短衫連水褲,洗身手帕半腰纏,席筵無讓賓和客,搶食猶如餓鬼般。

且郎轎夫廳堂坐,上頂人客坐壟間,不知貴賤馬牛樣,看起心頭似火煎。

無論本族及外姓,一介禮包食兩餐,還有一起污穢事,心中怒恨不敢言。

若然傳轉唐山去,當面被人呸口涎,那有男人併婦女,相共水桶洗身焉。

又愛擔水煮飯食,食了都會衰三年,新正叩起天神福,打粄奉神敬三官。

這粄若然神敢食,亦非天上個神仙,燒香跪到膝頭穿,赤腳包頭拜神仙。

土地伯公有應感,處處一有伯公壇,所目祀神烏龜粄,所見有妻烏龜般。

大聲不敢罵妻子,隨其意下任交歡,拾個丈夫九個係,只有一個不其然。

野夫入屋丈夫接,甜言好語待茶?,范丹婦人殺九夫,台灣婦人九夫全。

出門三步跟隨等,結髮夫婦無幹賢,總愛有錢就親熱,聲聲句句阿哥前。

台灣婦人有目水,看你長有幾多錢,交得一年和半載,錢銀幹多也會完。

幾多雞啼無半夜,辛苦如牛一般了,一介銅錢三點汁,一日賺人幾多錢。

後生之時身子健,落身如牛做幾年,運數好時件件著,嫖亦不得已多錢。

心中想愛後頭事,恐怕時衰運敗年,一到無錢就各樣,路上相逢目不看。

行前去問都不應,皆應錢了斷情緣,開聲就罵契弟子,鈀頭欞衫差了天。

疾病臨身就知死,愛請先生又無錢,睡在草中無人問,愛茶愛水鬼行前。

病到臨頭斷點氣,出心之人草蓆捲,當日出門想千萬,不知送命過台灣。

台灣此是滅人窖,一百人來無人還,若然個個幹知想,台灣婦人變荒田。

台灣收割真各樣,庄庄婦人鬧喧天,聽見田中谷桶響,打拌身扮就到田。

手拿摹蘭木搗棍,開眉笑眼喜歡歡,甜言細語稱司阜,摹蘭凳子擺兩邊。

手拿禾槌微微笑,恰似玉女降下凡,花言巧語來講笑,弄得零工喜歡歡。

一手禾排打四下,就丟去妹摹蘭邊,放此台灣百物貴,惟有人頭不值錢。

一日人工錢兩百,明知死路都敢行,抽藤做料當民壯,自己頭顱送上山。

遇著生番銃一響,登時死在樹林邊,走前來到頭斬去,變無頭鬼落陰間。

不論男人併婦女,每年千萬進入山,千誤萬差在當日,不該信人過台灣。

李陵誤入單于國,心懷常念漢江山,我今至此也如此,墨髮及為白髮年。

心中愛轉無盤費,增加一年又一年,家中父母年已老,朝晚悲哭淚連連。

每年來信火燒死,歸心如箭一般般,若然父母凍餓死,賺銀百萬也閑情。

又係百般微末處,那見有人賺錢還,人想賺錢三五百,再加一年都還難。

歸家說及台灣好,就係花娘婊子言,叮嚀叔侄併親戚,切莫信人過台灣。

每有子弟愛來者,打死連棍丟外邊,一紙書音句句實,併無一句是虛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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